有无需隔离直接上班,也有返岗即失业的——湖北籍务工人员返粤之路调查

2020-03-27 来源:南方工报 作者:段雨洁 彭新启 詹船海 蓝娟 林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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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市欢迎湖北籍务工人员返岗   中山市人社局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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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海珠区康乐村部分制衣厂工人开始复工   林景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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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中山市的“点对点”大巴上大家都很开心    中山市人社局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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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衣厂不够人手,老板在门口贴广告继续招人   林景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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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珠区瑞康路到处都有为复工的制衣厂运布料的人    林景余/摄

  3月24日,湖北省决定陆续解除离鄂通道管控,并公布了时间表,这意味着湖北籍务工人员将大批流入劳动力市场。作为劳务输入大省,我省也陆续迎来这批“特别的打工者”。

  此前,湖北省人民政府发布《湖北省促进经济社会加快发展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提到要“加强与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重要劳务输入地区的密切联系,提供‘点对点、一站式’服务,帮助务工者有序返岗”。广东也对接湖北,各地提供“点对点、一站式”服务,发出一列列专列、一班班客运大巴,将一批批湖北籍务工人员接回。

  这个有疫情的春天,围绕复工返岗,湖北籍员工注定有着更丰富的体验、更难忘的记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回来”

  3月17日早上7点,已在老家湖北省监利县汴河镇自我隔离了50多天的陈盼(化名)一家四口戴着口罩,顺利搭上监利第二批次“点对点、一站式”返粤返岗客运专班。这一批共153人,都是汴河镇人。按照疫情防控要求,他们必须每隔一个空位坐一个人。当天监利共发出7辆大客车,其中4辆发往广州,3辆发往深圳。

  为求早日返岗,陈盼多次向村、镇、县打听消息。按照要求,他要把本人身份证、健康绿码、企业复工证明、诚信承诺书等材料上报乡镇,由乡镇统一上报批准放行。

  陈盼是江门一家造船企业的管理人员,妻子也是该公司员工。3月17日晚,一家人顺利抵达广州,然后连夜租车,于次日凌晨赶回江门市新会区古井镇,接着一大早,他们便向当地社区报告情况,并配合接受核酸检测、办理自我隔离14天等手续。3月23日,陈盼和妻子一起正式解除自我隔离返回岗位,“公司20多名湖北籍员工已全部从老家返回江门,部分人员还在隔离中。”陈盼说。

  就在陈盼从老家出发的当天,湖北洪湖市的余先生自驾车返回广州。他的车上还带了一个在广州黄埔区上班的亲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回来。”余先生在广州某包装印刷公司上班,他说此前“待业”在家自我隔离几乎把他憋疯了,当时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不求三月下广州,只求三月能下楼。”

  来自湖北省十堰市的刘学礼和妻子同为深圳市宝安区一家玩具厂的员工。“我们早就计划回老家过年,没想到一回老家就过不来深圳了。”刘学礼说,他是凭着所在单位的接收证明、健康绿码、村委会开具的健康监测证明、向区疫情防控指挥部提交的个人承诺书以及深圳的通行码5份材料才最终成功离鄂。为了拿到这些材料尽快返粤,他尝试过各种方法。

  “点对点、一站式”服务延伸到专为务工人员开启专列,输出和输入两地政府有送有接,很是隆重。3月19日,两趟高铁专列从湖北荆州出发,“点对点”输送1631名湖北荆州籍务工人员返粤返岗。

  同日,首趟湖北人员返深复工专列抵达深圳北站,共接回荆州返深复工人员169人。他们发现,自己受欢迎的程度仅次于从湖北返回的援鄂医务人员。一下车,他们就收到了“暖心复工防疫礼包”,其中包括消毒酒精、口罩等防疫用品。深圳市副市长艾学峰前来接站。

  也有务工者返岗遭受就业歧视

  很多返粤务工人员表示,能够享受“点对点”服务,很开心。不过鲁彩霞却愁容满面。她是湖北黄冈人,在深圳一家足球俱乐部做了四五年的洗衣工。1月22日,她请假回老家过年,3月6日,却接到所在劳务公司一通冰冷的辞退电话。辞退原因是:疫情期间不能正常返岗复工,岗位不能一直空留。

  3月20日,鲁彩霞带着大女儿坐上了从湖北黄冈发往广东深圳的首趟农民工返岗就业专列。3月21日,她到达深圳,准备回公司协商返岗,但赶回位于深圳南山区的公司宿舍时,却发现门已换锁无法入住。她只好带着女儿住宾馆。

  鲁彩霞是一位有着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大女儿在深圳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留在湖北老家。为了工作的事,她曾找所在社区服务人员与公司交涉,但公司态度非常坚决。

  丢了工作没了住处,鲁彩霞连找宾馆住下都很难。“找了好几家,最后是一位湖北荆州老板收留了我们母女。”电话中,她几度哽咽:“再去找工作,我知道也很难。”

  在东莞家中自我隔离的刘学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上班。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有着30多年历史的外资玩具厂,有1000多名员工。“目前只有200多人在上班。一次听部门老大说,公司4月1日才有可能正式开工,首先安排其他省市的同事上班,湖北人将最后被安排。”实际上,刘学礼知道,公司已开始裁员,年前没有回家的工人在公司门口徘徊,却不让进去,其中有些劳动合同到期的,已经不予续签了。

  李刚是湖北随州人,已在深圳务工十几年,主要从事仓管工作。去年11月底,李刚返回老家,计划来年回到深圳重新找一份工作,不料疫情暴发,他的计划泡汤了。找工作时,他发现一些公司的招聘启事上总是简单标注着“不招湖北籍人员”,一些招聘启事则委婉一点,写着“湖北籍员工已招满”。

  有一次,李刚到一家公司面试,走到公司所在的工业园门口,却被保安告知“不能进入”,原因是在登记时身份证“暴露”出他是湖北人。“我提供了行程轨迹记录也没有用,仍然不能进。”李刚无奈地说,后来,他又到该公司的分公司面试。面试过程中,他听到公司人力资源部门一位职员在外面嘀咕:“他是湖北的呀。”没有悬念,这一次他仍然没能成功。

  复工之路正在便捷 持“绿码”不必隔离

  据省人社厅统计,约有240万湖北籍人员常年在广东务工,其中大部分人员于今年春节期间返乡过年。受部分务工人员未能及时返岗的影响,节后我省企业用工短期缺口问题比较突出,监测企业用工缺口比重比往年常态水平高近5个百分点,这也成为制约企业复工复产的一个重要因素。目前,仍有近100万湖北籍务工人员尚未返粤返岗,由于疫情防控大局需要,他们已两个多月没有出外务工,收入没有保障。

  一切都“罩”上一个“疫”字。人才市场静悄悄,餐饮业全面冷场,全国”两会”没有如期召开,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春天,而湖北人的复工经历,更加令人难忘。

  在广州市海珠区康乐村一带,密布着湖北人开设的小制衣厂。每年开春,作为服装业的晴雨表,这里的街头招聘都是媒体关注的焦点。3月17日,记者实地走访康乐村,只见街巷空空,店门紧锁,一路上很难碰见几个人。一些滞留在村里的湖北籍经营者和务工人员告诉记者,由于没有收到复工许可,春节回家的工人又不能返粤,他们的生活已难以维持。

  不过,随着疫情风险的降低,复工复产之路正在变得便捷。3月25日,记者再次来到广州市海珠区康乐及鹭江社区探访时,发现部分商铺、作坊开始复工。一家名为“鑫毅服饰”的制衣厂开着门,屋内有3名工人正在加工童装。30多岁的王生夫妇是作坊老板。王生称,3月19日他们在湖北省潜江市接到社区通知说“可以过来了”,20日便赶回作坊,21日正式复工。但目前由于湖北籍工人大部分还没有回来,作坊生产“主力军”只有他们夫妻俩,十分艰难。

  离“鑫毅服饰”不远处还有一家无名制衣店,规模较大,老板马叔在门口处理布料。这家制衣店3月23日复工,暂时由家里几口人帮手做工,倒也热火朝天。马叔表示,一切都在稳步向好,目前能够开工已很知足。

  海珠区凤阳街凤和鹭江第一经济合作社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现在的情况是工厂老板先回来落实好各项防疫措施、准备好防疫物资,工人们再陆陆续续返回,但总体而言,工人回来得并不多。据他了解,目前“用工荒”是各厂普遍面临的难题,主要是因为湖北省“点对点”开回来的大巴只能坐下核载人数的一半,运输人数相当有限,住在偏远地区的工人更是“一票难求”。“目前回来这里并不需要再隔离,可以直接开工,只要他(她)拥有湖北省‘绿码’和我们这边的‘穗康码’就行。”

  3月16日,广州市白云区防控领导小组已决定,凡湖北返穗人员,持有绿码的,不必隔离,不必检测。

  网络招聘会缓解招工难

  3月18日,珠海一家制造企业湖北孝感籍职工于明(化名)向记者反映,珠海市政府要求湖北籍返岗职工必须在酒店自我隔离,增加其返岗的成本。彼时,于明所在的公司向湖北籍员工发出通知,称需要珠海市政府明确提出可对湖北返岗职工实行自我隔离的要求时,再向他们开具复工证明。不过3月21日,珠海市规定,湖北返粤人员,持有绿码的,无须隔离。于明也已经顺利返回珠海上班。

  佛山原本对湖北籍务工人员采取“到指定酒店集中隔离”的政策。3月21日,佛山规定,持有绿码的返岗工人,不再实行隔离。

  针对复工复产最需要迫切解决的招工难、而且无法现场招聘的问题,佛山市三水区乐平镇人社局联合镇总工会、智通人才网,为企业举办了一场“网络招聘会”,辖区内有迫切用工需求的企业均能免费参与,活动时间为3月10日至4月18日。

  记者了解到,有湖北等疫情严重地区户籍的求职者向乐平镇人社局反映,在春招之际被歧视,求职屡屡碰壁。对此,乐平镇人社局和乐平镇总工会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收集整理有求职需求的湖北籍务工人员信息,同时发出倡议,号召辖区内企业大胆使用符合条件的湖北籍人员。

  目前该人社局已为留在乐平镇的湖北籍人员开设专用通道,凡有意找工作的湖北籍人员均可与乐平镇人才驿站联系并报名。

  3月22日,记者在湖北省十堰市郧阳区白桑关镇龙头村微信群里看到,村委干部正在紧急呼唤前往深圳务工人员速到村委报名,25日,该区将“点对点”输送第二、三批赴深返岗人员。记者问,为什么那么紧急?该村村委委员陈健康说:“关系到农民工收入,我们要确保今年精准扶贫工作完美收尾。”

  相关链接

  ●3月19日晚,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全国首趟从湖北始发的返岗专列抵达广州南站。省委书记李希、省长马兴瑞到站迎接,看望慰问返岗务工人员。李希表示,来到广东就是广东人,照顾好每一位来粤务工人员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3月24日,以武汉市为主战场的全国本土新冠肺炎疫情传播已基本阻断,中国各地正积极有序推进复工复产。多位全国政协委员、专家呼吁,要依法防疫,严禁“地域歧视”。全国政协委员、广东财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鲁晓明表示,一些单位出于无根据的担忧,不允许湖北籍员工返岗复工,拒绝聘用甚至随意辞退湖北籍员工,明显违反了劳动法,构成就业歧视。

  ●3月25日上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会上,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副部长游钧指出,《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强化稳就业举措的实施意见》和近期相关的文件都在反复强调,要坚决纠正针对疫情严重地区劳动者的就业歧视,明确提出“三个不得”:服务机构和用人单位不得发布拒绝招录疫情严重地区劳动者的招聘信息,不得以来自疫情严重地区为由拒绝招用相关人员,对疫情导致暂不能返岗提供正常劳动的不得解除劳动合同或退回劳务派遣用工。(南方工报全媒体记者 段雨洁 彭新启 詹船海 蓝娟 林婷玉)

  南方工报责编:孙科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