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苏宁易购深圳分公司员工被强制购买产品“刷单”事件引发热议。记者调查发现，类似这样向员工硬性摊派销售任务、无法完成就要员工自己买单或扣罚的现象在很多行业都普遍存在，甚至成为不少企业淡季营销时的潜规则。
律师对此提醒，用人单位强行摊派销售任务，并动辄施以处罚等行为，或承担单方变更劳动合同内容、变相克扣员工劳动报酬等违法风险。
现象
被迫“刷单”“冲业绩” 员工直言“身心俱疲”
何欣是广州市天河区一家网络信息公司的中层管理者。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公司业绩一落千丈。为此，公司在4月份下发了实行“全员营销”通知，要求所有员工都来推广公司知识付费产品进行“自救”。超额了有奖励，完不成任务就要扣奖金。
原本只负责新媒体内容的何欣也被迫认领了每月开发40名新客户的任务。“第一个月刷刷人情卡，亲朋好友来帮下忙，算是顺利完成了，但接下来几个月，该找的熟人都找了，不熟的人家也不愿意搭理，新客户开发越来越困难。没办法，完不成任务时只能自己买单购买公司的产品。”
何欣告诉记者，往年都是销售部门的工作任务现如今摊派到各部门，还与个人奖金挂钩，大家都深感“压力山大”。这几个月来，何欣一边忙于本职工作，一边在朋友圈卖力吆喝卖公司产品，自言已“身心俱疲”。
与何欣有相似遭遇的还有苏宁易购深圳分公司员工张尚。据澎湃新闻报道，今年8月，张尚所在的深圳分公司某门店负责人传达分公司领导“任务”，强制要求店内30多名员工购买价值299元的爱仕达炒锅，以此“刷单”。
张尚称，除了此次“刷单”，员工此前曾多次被要求购买在苏宁易购销售的家电产品来“冲业绩”。员工一般购买了其他品牌产品后会退货，但自主产品退货困难，只能找机会卖给客户。如果完不成任务就会被要求加班，多次未完成则会被罚款100元。
据悉，早在今年3月，就有苏宁易购员工在社交平台上反映称，苏宁易购强制全产业员工参与社群推广和销售，考核标准为人均保底2单，且订单总金额达到1000元以上，如果完不成任务则会有相应的惩罚。
延伸
摊派销售成各行业提振业绩的“潜规则”？
记者了解到，以上案例并非个案，在房地产、保险、通讯等多个行业，都普遍存在着摊派销售甚至全员营销的现象。特别是遇到销售淡季时，企业纷纷打起员工的主意。
去年9月，时代中国被爆出“全员卖房”的消息，一时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根据员工爆料，时代中国向全员下达了卖房任务，要求在2020年1月15日前，普通员工须每人卖出1套，经理及普通总监每人2套，普通总监以上每人4套，副总裁每人6套。并有网络对话截图显示，若完成不了任务，就会被解雇。
今年9月5日，时代中国一名员工在知乎上进一步爆料称：2019年的任务是全年人均1套，2020年则是全年人均4套，一年卖不出4套扣8000元。个别部门的基层员工是人均全年1套，某些行政的基层岗位是多人全年1套，该员工自嘲，“每次部门开完全员营销动员会后，朋友圈满屏刷起卖楼广告。”然而，时代中国在向媒体回应时却不以为然：全员营销在房企通行已久。
除了房地产行业的“见惯不怪”，摊派销售在诸多行业亦已成为提振业绩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近些年来，摊派销售的事件频频见诸报端：保险公司在业绩不佳的情况下，将内勤人员派上销售一线，变成了保险业务员。一些中小寿险公司向内部员工强制或半强制的摊派保险产品；随着中秋临近，月饼大战进入白热化阶段，邮局、酒店等员工被强制摊派销售月饼；甚至格力集团也曾疑似强逼员工购买自家手机分担销售压力……
吐槽
反感企业把经营风险转嫁给员工
不少企业将全员营销视为激发员工营销潜力的创新之举，屡试不爽。然而，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几乎所有的员工都非常反感做这样的摊派任务。
“烦死了。”在广州某企业做行政工作的程磊吐槽道。疫情暴发后，程磊所在的集团公司投入了口罩生产线，大规模生产口罩。随着后期疫情防控形势好转，大量口罩积压在仓库，为了去库存，公司号召全体员工都去卖口罩，并鼓励员工自己购买帮公司消化部分产品。
程磊说，公司可能也知道此举不太妥当，因此并没有明文通知，只是口口相传。但既然有规定，他也只能四处推销。好在没过多久，集团就取消了摊派销售任务的规定，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相比程磊，更多背上沉重摊派任务的员工，为避免被扣罚、降薪降职，不得不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有通讯公司员工为完成公司摊派的全员网卡销售任务，无奈只能发动家中亲朋好友积极办卡，上到80岁老母亲，下到16岁刚办身份证的儿子，只要有身份证的亲朋好友都被拉来开卡；更有甚者，有员工为尽快完成销售任务避免扣罚，免费将卡送给亲朋好友使用，并自掏腰包为其充值话费，相当于用自己的工资来给公司冲高业绩。
“虽说完成任务能拿到一点提成，但大家都不愿意做这些事。”采访中，不少员工认为公司不应强行摊派，将经营风险转嫁到全体员工身上，而且“术业有专攻”，此举可能因分工不明而适得其反，还有些员工认为这是企业变相裁员的一种手段。
说法
用人单位 不能强制员工购买产品
针对用人单位向员工强制摊派销售任务、无法完成就要员工自己买单或者扣罚的现象，广东嘉进律师事务所律师谢华强表示，企业此举涉嫌违法。
谢华强表示，劳动者的工资构成中，除了基本工资，如果还包括销售的绩效工资的话，那么销售人员的绩效工资待遇可以按照完成的相应工作量来支付。如果员工没有完成销售量，那绩效工资部分相应的减少是可以的，但企业不能额外对员工进行扣减工资处罚。员工可以按照用人单位的工作要求进行推销，但员工买与不买，这是员工的自主选择权，用人单位不能强制要求员工购买。如用人单位要求员工购买，员工有足够证据的话，是可以要求用人单位补回这一部分的工资的。
而对于非销售岗位，用人单位强行摊派销售任务，那么就会涉及到变更员工工作内容，这个是需要与员工协商一致的。如果员工的劳动合同中没有约定从事销售岗位，或者用人单位可以安排其他的工作内容的话，用人单位安排员工从事与之前岗位无关的销售工作，员工是可以拒绝的。《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五条规定：“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协商一致，可以变更劳动合同约定的内容。变更劳动合同，应当采用书面形式。”即如果需要改变员工的工作内容，从事与之前岗位无关的工作，那么是需要协商签订新的劳动合同。（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中何欣、张尚、程磊均为化名）
编辑：兰兵
